班超
当人们脱口而出“投笔从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封侯于万里之外”“水至清则无鱼”这些俗语的时候,大多数的人们也许并不知道,这些词语后面,却隐没着一位伟大的历史人物的人生足迹。
班超,字仲升,出生在扶风平陵的一个文学世家――其父班彪深通文史典籍,才高而好叙作。班超的长兄班固,承袭了父亲的文学细胞,九岁便能属文诵诗赋,及长,更是通古博今,博贯载籍。班超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自小便受到了良好的影响。《后汉书·班梁列传》中说青年班超“为人有大志,不修细节。然内孝谨,居家常执勤苦,不耻劳辱。有口辩,而涉猎书传。”渐渐地发现,班超的父亲班彪自己的小儿子对经史的兴趣远不如他的哥哥来的那么大,倒是对兵法战阵域外地理这些颇感兴趣。
公元54年,班彪在望都病逝。班超也和一家人一起回到了平陵老家守孝。在此期间,班超的哥哥班固却因为对父亲所叙前史加以修改充实而被人告发而下狱。班超害怕哥哥被定为死罪,急忙到洛阳冒着自己也会被定做同罪的危险上书陈述哥哥的冤情。汉明帝召见了他,听毕了班超的陈述,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看了下面呈送上来的被班固修改过的史稿,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有意篡改的地方,反倒是觉得班固才华出众,把书稿修改的很好。班超的冒死上书不但使得哥哥得释,而且也给了明帝一个很好的第一印象。明帝任命班固为兰台令史,专门负责管理朝廷的图书。
永平五年(公元62年),班超的哥哥班固被朝廷右迁为校书郎,班超同母亲随着哥哥一道来到了东汉帝国的都城洛阳。哥哥做校书郎所得的俸禄微薄,而洛阳的物价水平却很高,为了缓解家庭紧张的经济状况,班超不得不以帮助官府抄书谋生。抄书的工作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已,并没有什么意思,心有大志的班超深感苦闷,一日,班超在抄袭了冗长的文章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郁闷,奋而辍笔起身感叹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与他同抄书的左右诸人都窃笑,以为他在说大话。班超对左右的嘲笑并不放在心间,只是笑着对左右说:“小子安知壮士志哉!”不久,班超听说洛阳城内有一位善相面的老者,便赶去拜访。老者注视了班超许久后对他说:“祭酒,布衣诸生耳,而当封侯万里之外。”班超赶忙问老者为什么这样说。老者指着班超的面容许许地说:“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
又过了一阵时间,明帝去兰台察看班固修撰史书的情况,看到班固,明帝突然记起了当年冒死上书陈述班固冤情的班超来,就问班固:“卿弟安在?”班固如实地将班超在官府抄书养家的事情告诉了明帝,明帝想了想,就对班固说,“那就让他做兰台令史,管理国家的图书吧。”
班超的兰台令史没有当多久,就因为被其他的事情牵连而免官。在这以后,班超在家赋闲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倍感空虚,彷徨。他也反反覆覆地想了很多,他觉得他不能再在笔砚间消磨时间了,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他毅然下定决心,走上了从军报国的道路。这正是“投笔从戎”这个成语的典故所在。在帝国的军队中,班超学习得很快,逐步成长为一名出色的中级军官。
匈奴自西汉武帝年间的数次大规模的征讨后,元气大伤。宣帝年间,在西汉帝国的持续打击和怀柔政策的作用下,匈奴内部分裂了。经历了内部的相互厮杀后,匈奴一部臣服于西汉王朝,而另一部则继续同汉王朝作对。经历了王莽变乱后,汉帝国的实力受到了损伤。然而匈奴内部再次发生了分裂,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在遭受内数年的灾荒后,匈奴日逐王比自立为南单于,不得不遣使奉藩称臣。光武帝决意使南匈奴成为帝国北面的屏障,因而于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设置护匈奴中郎将,使南匈奴单于入居云中,迁徙南匈奴诸部于西河,为汉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之屏障。明帝永平八年(公元64年),东汉又置度辽将军,屯兵于五原曼柏(今内蒙古达拉特旗东),一则防范南北匈奴复合,二则震慑北匈奴。北匈奴对于东汉王朝接连作出的战略部署怀恨在心却无力大规模入寇,便不时对帝国的边郡进行小规模的抄掠,以致汉边郡白天也只得紧闭城门。
东汉永平十六年春(公元73),经过建国初休养生息国力恢复的东汉王朝发动了一次对北匈奴的大规模反击,汉军动用骑兵集团分四路出塞,班超以假司马的身份跟随奉车都尉窦固出酒泉塞,这是班超从军以来的第一次出征。在这次战役中,班超初显才华,他率兵进击伊吾,在蒲类海(今新疆巴里昆湖)击败北匈奴军一部,斩俘甚众,立下了战功。窦固相当欣赏班超的才能,为了了解西域的情况,以联结西域共抗北匈奴,窦固上书朝廷,决定派班超出使西域。
这年初夏,班超带领从事郭恂以及三十六名随从人员从敦煌出发,西出阳关,踏上了前往西域的路途。自张骞通西域以来,汉朝充分认识到了控制西域所具有的“张汉家之左掖,断匈奴之右臂”的巨大战略意义,联乌孙,镇抚西域诸国,设立都护和屯垦兵团,匈奴的势力被逐步驱逐出了西域。自王莽乱政以来,匈奴乘机将势力重新渗透到西域,控制了西域诸国,挟持西域诸国与汉庭作对并且课以重税。光武帝建武十四年和建武二十一年,西域各国苦于北匈奴和其仆从国的的重敛和压迫,两次派使团要求东汉王朝重新派驻都护。光武帝以国家刚刚遭遇变乱尚未完全恢复实力的缘故,只得厚谢来使而谢绝其意。在发动大军出击北匈奴取得初步胜利后,东汉王庭决心延续西汉的做法,在与西域隔绝六十多年后派使团出使西域,并重新派驻西域都护,力图重新控制西域,联合各国力量,共同对付匈奴。因此,班超使团此次的出使,意义重大,关系到帝国重新构架的西域战略。班超深知这次行动的意义,无论对于他和东汉王朝来说,这次出使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在现代人眼里,作为外交使节出使无疑是一件让人想想都为之心动,风光异常的事情。但是一千多年前的情况却不是这样,那时候的外交使节往往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执行使命,有时候甚至会丢掉性命。西汉一朝,便发生过数起外交使节被扣留或者残忍地杀害的事件。因此,作为外交使节,不但要具有非凡的胆略和才干,而且还有敢于牺牲的勇气和大无畏的精神。班超的第一次出使,就完全印证了这一点。
班超使团的第一站是鄯善国。鄯善国,本名楼兰,《汉书·西域传》记载其“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位于西域南北两道的桥头堡位置,战略地位相当重要,在使团刚刚到达鄯善国的一段日子里,鄯善王广招待东汉王朝的使团相当殷勤,礼敬甚备。后来却越来越疏懈怠慢了。班超判断,一定是北匈奴的使者也到了鄯善国,于是召集部属说:“宁觉广礼意薄乎?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著邪。”于是,班超把负责招待他们侍者叫来,出其不意地问他:“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者一时间被问得惶恐不已,以为班超已经知道情况,只得将北匈奴使者到达鄯善的情况如实地告诉了班超。果然如班超所料,一只由一百多人组成的北匈奴使团已经到达鄯善多日。班超听完后就把侍者关起来,以防走漏消息。他心中随即酝酿出一个大胆的计谋,但他料定从事郭恂必不敢从,所以就召集除了从事郭恂所有部下共饮高会。酒壮人胆,班超看属下都喝的差不多的时候,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了大家,激励大家说:“卿曹与我俱在绝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裁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奈何?”众人高呼:“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班超见势拍案而起,对众人说:“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属下中有人提出,是不是要找从事郭恂商量一下再行事呢?班超生气地说:“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属下看到使团团长如此,胆气倍加,异口同声地同意了班超的意见。
是夜,班超带领着部属直奔北匈奴使团的营地。那天的晚上天恰好刮起了大风,班超命令十人持鼓藏在北匈奴使团的营寨后面,约定以火起为号,击鼓大呼。其余人则带刀枪持弓弩埋伏在寨门边。安排完毕后,班超乘着风势放火,顿时间北匈奴使团营地鼓噪大起,匈奴人不知所措,乱成一团,四下逃散。班超身先士卒,亲执兵刃亲手斩杀三名匈奴人,部属吏士见到班超如此英勇,勇气大增,当场杀死包括北匈奴使团首领在内的三十多人,而北匈奴使团的其余人等,由于班超率众人把住寨门,皆不得脱,被活活烧死。这一战,班超率众以少击多(北匈奴使团有百余人之多),全歼北匈奴使团,而东汉使团却无一伤亡。
第二天,班超就把昨天晚上攻杀北匈奴使团的事情告诉了从事郭恂,郭恂听罢先是大惊,而后色动。班超知道他动的什么心思,于是对他说:“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表明自己无心独擅其功。郭恂果如班超先前所说,乃一俗吏而已,听罢脸色马上露出了笑容。于是班超找来鄯善王广,提着北匈奴使团的首领的首级给鄯善王广看,鄯善王和其臣下当即吓得面无人色。班超借机对鄯善王加以抚慰,效以利害。在班超的恩威并施的手段下,鄯善王广表示愿意归顺汉王朝,并愿遣子入侍以表其心。
班超成功地完成了出使鄯善国的使命,带着鄯善王的质子率众回到国都洛阳,并将在鄯善国所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窦固。窦固听完后大喜,赶忙上表陈述班超此行的经过和功劳,并请求明帝再选派使者再度出使西域,联络诸国。明帝看过表章,很欣赏班超的才干和勇气,下诏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于是班超升任军司马,得以被委任再次出使西域。窦固认为班超手下的人手不够,要给他多增派一点人,以防不测。而班超却谢绝了:“愿将本所从三十余人足矣。如有不虞,多益为累。”
班超知道出使西域,随时随地有发生意外甚至牺牲生命的可能。而自己和三十六个部下已经经受过一次考验,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就是出现了什么危险也不感到害怕。
这一次,班超带领使团前往于阗国。于阗,国都居西城(今新疆和田),“去长史所居五千三百里,去洛阳万一千七百里。领户三万二千,口八万三千,胜兵三万余人”(《后汉书·西域传》),是西域的一个大国。永平四年,于阗王广德两次攻莎车国,皆杀其王,控制了莎车国和南道。于阗始盛,西出阳关至疏勒的十三个西域国家皆听从于阗国的号令,史书载:从南道至葱岭以东,唯鄯善国和于阗国为大。因此,北匈奴专门派驻使者驻在于阗国,妄图通过控制于阗进而控制整个南道。故而,班超使团选择了于阗作为出使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要说服于阗国弃匈奴而从汉,进而恢复东汉王朝对天山南道的控制。
班超使团经过长途跋涉到达于阗国后,却发现于阗国王广德倚仗着自己新近击破莎车和有北匈奴使团做靠山的缘故,并不把汉使团放在眼中,礼数甚是疏忽。于阗国内迷信巫术成风,所以北匈奴使团就买通了巫师,让巫师神神叨叨地对于阗王广德说:“神怒何故欲向汉?汉使有騧马,急求取以祠我。”广德信以为真,就派人让班超索要那匹騧马。班超暗地里早就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却故意痛快地答应了,但是提出要神巫自己来牵。巫师不知是计,果然自己前来,班超见到巫师前来,二话不说就手起刀落将巫师的脑袋砍下来,之后亲自提着巫师的脑袋前去谒见广德,责备他听信巫师谗言,并晓以道理利害,劝他去匈奴而从汉,否则的话必无好下场。广德早就听说过班超在鄯善乘夜斩杀北匈奴使团的事情,看着巫师血淋淋的脑袋,当场就被震慑住了,赶忙表示自己是误听谗言,并当即斩杀掉北匈奴的使者表示愿意臣服于汉庭。于是班超厚赏于阗王及属下大臣,镇抚于阗。西域诸国听说以于阗之强尚且臣服于东汉,莫不惊讶惶恐,纷纷遣子入侍。至此,与汉庭隔绝六十五载的西域重新得以复通。
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在天山南道为汉庭所重新控制后,班超率领使团从小道秘密前往疏勒国(疏勒国,去长史所居五千里,去洛阳万三百里。领户二万一千,胜兵三万余人),力图控制北道。疏勒国的情况相当特殊――几年前龟兹王建仗着自己是匈奴所立,攻破疏勒国并杀其王,而另立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从而将疏勒变为其保护国,并控制了北道。鉴于这个情况,班超率使团并没有直接前往疏勒国国都架橐城,而是在离架橐城九十里的地方停下来驻扎不前。班超派吏士田虑走大道前去劝降兜题,并对他面授机宜:“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执之。”田虑依班超之计带着几个随从大模大样地前去拜会疏勒王兜题,劝说他归附汉庭。兜题见田虑等不过区区几人,颇为轻视,根本没有归附汉庭的意思。田虑遂按班超的指示乘其不备将兜题劫持,果如班超所料,兜题的随从根本不想替他卖命,四散逃走。于是田虑派人通知班超,班超便带领使团的其他成员前往架橐城,召集疏勒国的大小官员,向他们述说龟兹国的种种不合理行为,并表示要立疏勒故王的兄子为疏勒国王,使得疏勒不再为龟兹所仆从。班超这一举措大大合乎了疏勒国臣民的心思,疏勒国国民奔走相告欢呼雀跃。疏勒新王忠和大臣们都一致请求班超杀掉兜题,以解其愤。但班超从大局出发,为了宣示汉王朝的威德信义,说服大家,释放了兜题。至此,疏勒平定。
班超两次出使,历鄯善,于阗,疏勒三国,不辱使命,成功地使得三国断绝了和北匈奴的关系,归顺于东汉王朝。正当班超准备前往西域下一个国家时,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却从洛阳传来了汉明帝驾崩的消息。西域的焉耆国(焉耆国,王居南河城,北去长史所居八百里,东去洛阳八千二百里。户万五千,口五万二千,胜兵二万余人。其国四面有大山,与龟兹相连,道险厄,易守。有海水曲入四山之内,周匝其城三十余里)闻讯,以为东汉王朝在明帝丧期内不会大举出兵,便乘机攻打东汉派驻的西域都护陈睦。屯扎在焉耆国乌垒城的西域都护陈睦准备不足,加之兵力悬殊巨大,陈睦与其属下兵士两千余人全部战死。而此时北匈奴也发兵围攻东汉王朝派驻在西域车师国前后部的耿恭,关宠所部(耿恭率五百人守金蒲城,关宠驻守在柳中城)。班超顿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而这时对班超使团怀恨在心的龟兹国联结姑墨国也趁火打劫,发兵攻打疏勒。班超只得带领着不多的部下守盘橐城,与疏勒王忠互为犄角之势,率疏勒国民众据守坚城顽强抵抗龟兹和姑墨的进攻。章帝初继位,以陈睦所部尽没,担心尚在西域的班超,耿恭等人无力维持西域的局面,于是一面派敦煌、酒泉太守率兵迎还耿恭所部(当时关宠所部也已经全部壮烈阵亡),一面下诏征还班超回国。
班超得到诏令后,不得不准备返回洛阳。疏勒国得知这个消息后举国惊恐不已,担心龟兹国将前来反攻倒算。疏勒国都尉黎弇曰:“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说罢便引刀自刎。班超出疏勒国到达于阗国境内后,于阗国的王侯大臣们都抱住班超坐骑的脚哭着说:“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不让班超离去。班超考虑到于阗的臣民们终究不会让他离去,而他也不甘心就这样前功尽弃地东回,“功业未建,岂可还耶?”一股豪气不由涌上班超的心间,他下定决心,留驻西域,继续完成“联西域抗匈奴”的使命。于是班超带领着属下重新返回疏勒。在班超离开的短短的一段日子里,疏勒的两座城池就背叛了疏勒投降了龟兹,并和尉头国联兵企图发动一场大叛乱。疏勒国王忠和疏勒臣民见班超重新返回,不由欢欣鼓舞。班超重新回到疏勒后,以雷霆的手段迅速捕杀了意图造反的头目,并击破尉头国,斩杀六百多人,疏勒局势因而得以重新稳定下来。班超率部屯扎在疏勒,镇抚愿意向汉的西域诸国,同时日夜加强军备,历练士卒,准备有朝一日替被焉耆和匈奴杀害的将士们报仇血恨。
班超没有东回中原而在疏勒继续屯扎,使得东汉王朝得以在明帝永平十八年的西域变乱中在西域保留一个立足点和根据地,对日后的平定西域的行动产生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班超的决策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两年之后的建初三年(公元78年),班超认为时机已经成熟,遂发动疏勒、康居、于窴、居弥四国联军共一万人,围攻先前作乱的姑墨国。石城一战,斩敌首七百余级,这次战役,是班超联合诸国对抗叛乱势力的第一次尝试,这次战役的胜利,极大地坚定了西域有心向汉各国的斗志,扭转了几年来在东汉王朝在西域的不利局面。
击破姑墨国后,班超于建初五年经过深思熟虑,认为现在西域的局势正在朝着有利于东汉的方向发展,为了完成“平西域断匈奴右臂”的伟大构想,他自上书陈述了西域目前的状况,提出了平定西域的具体想法,请缨告战:
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城,故北击匈奴,西使外国,鄯善、于窴即时向化。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欲共并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臣伏自惟念,卒伍小吏,实愿从谷吉效命绝域,庶几张骞弃身旷野。昔魏绛列国大夫,尚能和辑诸戎,况臣奉大汉之威,而无钅公(左钅右公)铅刀一割之用乎?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断匈奴右臂。今西域诸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贡奉不绝,惟焉耆,龟兹独未服从。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绝域,备遭艰厄。自孤守疏勒,于今五载,胡夷情数,臣颇识之。问其城郭大小,皆言“倚汉与依天等”。以是效之,则葱领可通,葱领通则龟兹可伐。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禽。以夷狄攻夷狄,计之善者也。臣见莎车、疏勒田地肥广,草牧饶衍,不比敦煌、鄯善间也,兵可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且姑墨、温宿二王,特为龟兹所置,既非其种,更相厌苦,其势必有降反。若二国来降,则龟兹自破。愿下臣章,参考行事。诚有万分,死复何恨。臣超区区,特蒙神灵,窃冀未便僵仆,目见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荐勋祖庙,布大喜于天下。(我看到先帝打算开拓西域,所以向北进攻匈奴,向西派使者与各国交往,鄯善、于阗两国立即归附了汉朝。如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及康居等国都愿再度归附,并准备联合力量消灭龟兹,铲平通往中国道路上的障碍。如果攻下龟兹,那么西域地区不服从汉朝的,只剩百分之一而已。以前的人谈论西域的时候都说:‘征服三十六国,可称作斩断匈奴的右臂。’如今西域各国,自太阳落山处以东,无不向往归顺汉朝,大国小国全都十分踊跃,不断地进贡奉献,唯独焉耆和龟兹拒不服从。先前,我曾率领部下三十六人出使绝远的异域,备受艰难困苦,自从孤守疏勒,到如今已有五年。对于异族的情况,我颇有了解。无论询问西域的大国小国,全都一致回答:依赖汉朝,等于依赖上天。从这一点能够证明,葱岭可以打通,龟兹可以讨伐。如今应将龟兹派到汉朝做人质的王子白霸封为龟兹王,用步骑兵数百人护送,让他同西域各国组成联合部队,数月到一年间便可夺取龟兹。利用夷狄去打夷狄,这是计策中最高明的计策!我看到莎车、疏勒的土地肥沃广袤,牧草茂盛,牲畜成群,不象敦煌、鄯善一带,用兵无须消耗中原物资,而粮秣却自给自足。而且姑墨、温宿两国国王系由龟兹特别委任,他们与本国人既非同种,又相互厌恶敌对,迫于形势,一定会有人投降。如果这两国归顺了汉朝,那么龟兹便不攻自败。请将我的奏章交付朝廷讨论,作为决事的参考。真的有一点可行之处,死又有何遗憾!但微臣班超特别幸运地得到了神灵的保佑,我希望且不要倒下死去,愿亲眼看到西域归顺,陛下举起祝福万年的酒觞,向祖庙祭告献功,向天下宣布大喜)
在这份奏疏中,班超总结了之前的西域政策的经验和教训,提出了“以夷制夷”的设想和一系列见解,认为应当借助西域各国的力量,一举平定西域。
汉章帝也是一代有作为的君主,他看到班超的上书后,知班超必能成就一番功业,于是就准备派兵前去支援班超。平陵人徐干平素就与班超志向相同,上书表示愿意前去西域辅助班超。建初五年,章帝任命徐干为假司马,带领一千多征发的刑徒前去支援班超(汉朝有发刑徒作为士卒的惯例)
先前,莎车国以为汉军前来不会支援西域,就归顺了龟兹国。而疏勒的都尉番辰也重新反叛。恰好此时,徐干率领着一千多士卒赶到。班超如虎添翼,于是率联军击破番辰,斩首千余,俘获甚多。班超攻破番辰后,准备进兵龟兹,一举解决这个西域中的“小霸王”。班超仔细分析了西域诸国的情况,认为乌孙国从武帝以来就一直和汉王朝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且地大兵强,可以加以联合,以借助其力来实现平定西域的构想。于是上疏章帝:“乌孙大国,控弦十万,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皇帝,卒得其用。今可遣使招慰,与共合力。”,建议招抚乌孙国,以为我用。章帝采纳了班超的意见,并且下诏拜班超为将兵长史,假鼓吹幢麾,并以徐干为军司马;另外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赐大小昆弥以下锦帛以结乌孙。
谁知道李邑不过是一个胆小鬼罢了,他行至于阗的时候听闻龟兹国正在攻打疏勒,竟然因为畏惧而不敢继续前往,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还上书朝廷,罗列种种理由说西域之功必不可成,诋毁班超“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班超听闻后,感叹到:“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恐见疑于当时矣。”,就毅然让自己的妻子离开了自己。汉章帝聪明睿智,能明辨是非,接到表章后下诏责备李邑说:“纵超拥爱妻,抱爱子,思归之士千余人,何能尽与超同心乎?”,还下诏给班超“若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让李邑受班超节制,以表示对班超的信任。班超接到诏书后,等李邑一到疏勒国,就马上派遣李邑带着乌孙国的侍子返回洛阳。班超的副手徐干不解地对班超说:“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何不缘诏书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班超对答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毁超,故今遣之。内省不疚,何恤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人毁之而能不报,为国尽忠而不惜自己遭受诋毁,班超的高风亮节让徐干不得不心悦诚服。但班超派遣李邑返回洛阳,更深一层的原因在于是认定了此人是胆怯无用,不能担当责任之辈,留在西域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如遣送他回去。至于他回去后还会不会对自己进行诋毁,班超为了国家的利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元和元年(公元84年),汉章帝为了进一步增强班超的力量,尽快平定西域,再次派假司马和恭等四人率兵八百前往帮助班超。班超在得到了和恭所部的增援后,发动疏勒于阗两国联军攻打莎车,准备一举克复莎车国,敲山震虎,威慑在背后支持莎车国作乱的龟兹国。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先前为汉庭所立蒙受汉庭大恩的疏勒王忠却在莎车国的重金贿赂下忘恩负义,发动反叛,占据乌即城,与班超对抗。班超发现疏勒王忠叛变后当机立断,改立府丞成大为新的疏勒王,并调集忠于汉庭的兵力攻打叛变的原疏勒王忠。但乌即城城高垒深,而康居国国王(康居国,王冬治乐越匿地。到卑阗城。去长安万二千三百里。有人口六十余万,兵十余万,为西域的一个大国,大约在今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又听信了莎车和叛王忠的一面之词,发精兵前来帮助叛王忠,使得班超一时难以攻下。班超并没有选择继续强攻,而是釜底抽薪,派人给月氏王(月氏不久前和康居通婚)送了厚礼,让他对康居王晓以利害,让康居王罢兵。这一计立竿见影,康居王在听从了月氏王的建议,退兵回国,并把叛王忠也带了回去。乌即城复归。
元和三年(公元86年),叛王忠并不甘心失败,说动对汉庭态度摇摆不定的康居王借兵于他。叛王忠率兵占据损中城,并与龟兹国密谋再次作乱。他自作聪明地派使者诈降班超,准备待班超中计便和龟兹内外夹攻班超。班超历域外十余年,如何能看不透这等鬼把戏?本来就想找叛王忠算帐,却没有想到叛王忠自己却送上门来。于是班超将计就计地对叛王忠的复归的要求予以许诺,叛王忠见状自以为得计,遂不加防备地只带轻骑前去谒见班超。班超明面上叫人大摆酒席,供设乐队,做出热烈欢迎叛王忠的样子;暗地里却埋伏下精兵,等待厮杀。酒过三旬,班超一改先前和叛王忠谈笑风生的面容,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左右的精兵齐出,将叛王忠捆得个严严实实。班超当场喝令将叛王忠推出斩首,以儆效尤,随即率兵包围攻打叛王忠的部队。追随叛王忠的士兵们看到叛王忠的首级,顿时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溃不成军,四散奔逃,被班超率军斩杀七百余人。龟兹国国王本来以为和叛王忠的密谋能够得逞,却不料传来了叛王忠脑袋落地的消息,再不敢造次,只得赶忙溜回本国。背叛汉庭的前疏勒叛王忠的势力至此被彻底铲除,班超借这次擒杀叛王忠的威势,使得西域南道再次得以复通。
到了章帝章和元年(公元87年)的时候,班超发动东汉在西域的屯兵和于阗等诸国兵士共两万五千人,再次进攻莎车国。莎车王慌忙向龟兹王求救,龟兹王也纠集了本国连同温宿、姑墨、尉头合兵五万人,派本国的左将军率军前去解莎车国之危。面对两倍于己方的龟兹、温宿、姑墨、尉头联军,班超召集将校和于阗国王商议道:“今兵少不敌,其计莫若各散去。于窴从是而东,长史亦于此西归,可须夜鼓声而发。”,造成无力抵抗,四散奔还的假象。为了成功地诱骗敌人相信,班超故意让人放松了对俘虏的看管,使得他们“成功”地逃回去报信。果不其然,龟兹王在得到放回来的俘虏的“珍贵情报”后大喜过望,以为班超大军不堪一击,遂亲自带万余骑兵在西边截杀“溃逃”的班超部众,同时命令温宿王将八千骑兵于东界阻击“败退”的于阗大军。班超得知敌军已经中计分散后,秘密召集佯装撤退的诸部人马齐发,鸡鸣时分奔袭莎车军大营。莎车国部队猝不及防,遭到毁灭性打击。班超大军追斩莎车军五千余人,缴获牛马辎重无数。莎车国只得投降。消息传到准备于半路邀击“溃军”的龟兹、温宿、姑墨、尉头等国联军耳中后,各国震恐不已,慌忙撤兵返回本国。这一战,班超以少击众,诱使龟兹等诸国联军误以为班超所率之众无力抵抗而分兵冒进,而班超则以中心开花的办法,先分后合,一举痛歼莎车国所部,将龟兹、温宿、姑墨、尉头的诸国的救兵悉数瓦解,可谓是深得用兵之法。此战后,莎车国降服,西域中一直与东汉王朝对抗的龟兹、温宿、姑墨、尉头等国的气焰遭到沉重打击,而东汉王朝在西域诸国中的的声威则日渐显著,而班超更是威名大振。
汉和帝永元二年六月(公元90年),东汉王朝发动了一次对北匈奴的大规模讨伐行动。窦固,耿秉,邓鸿会同南单于数路兵马并出,合击北匈奴。稽落山一战,北匈奴大败,单于遁走。窦固,耿秉追击至燕然山而还。这一次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沉重打击了北匈奴的势力,对于班超在西域的行动起来良好的推动作用。
永和二年,月氏王以当初曾帮助东汉进攻车师国有功的缘故,派使者带珠宝,狮子等物品来到班超驻地,要求娶汉朝公主为妻,班超拒绝了这一要求。月氏王因而心生怨恨,于当年夏遣其副王谢率兵七万余东越葱岭,进攻班超。这时,班超的部众兵力远不如月氏国多,部下们因而都很害怕。然而班超却深刻地分析了敌我的势态,对部下说:“月氏兵虽多,然数千里逾葱领来,非有运输,何足忧邪?但当收谷坚守,彼饥穷自降,不过数十日决矣。”正如班超所料,远来的月氏副王谢在班超率军固守坚城的情况下很快就粮草将尽,而由于班超事先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政策,月氏副王谢也根本抢掠不到什么粮食。班超计算时限,估计其粮草将尽,其必然要东去先龟兹国求助,便派出精兵数百埋伏在东边前往龟兹国的必经之路上。月氏副王谢粮草不济,只得派人带金银珠宝去龟兹求援。班超伏兵大出,尽杀前去求援的使者,而后马上派人持月氏使者的首级拿给月氏副王谢看。谢大惊失色,在进无路,退无据的窘况情况下,只好遣使向班超请罪,希望能放他们一条生路。班超充分意识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的道理,就放他们回国。大月氏国由是大震,感于汉朝的威德,与汉朝和好如初,并遣使者岁纳贡奉。
永元三年二月(公元91年),外戚窦宪派遣左校尉耿夔、司马任尚率兵再一次出塞,在金微山包围北匈奴单于,大破其众,北单于只身而逃,不知所在。这年秋天,又一喜讯从西域传来,在班超高超的外交政策和军事策略的持续作用下,龟兹、姑墨、温宿等诸国愈发觉得继续与汉朝对抗只有死路一条,只得归服东汉王朝。朝廷以班超功勋卓著,任命班超为西域都护,并任命徐干为西域长史,同时还重新设置了派驻在西域的骑都尉和戊己校尉。班超和朝廷派来的司马姚光一起,废除了一直以来与汉作对的龟兹王尤利多,改立龟兹国久居汉朝,深慕汉风的龟兹侍子白霸为新龟兹王。并让姚光遣送尤利多离开龟兹前往洛阳,彻底消除隐患。同时,班超把都护府的驻地选在龟兹它乾城,屯兵震慑,而命令自己的副手徐干居于疏勒国,戊己校尉领兵五百驻守车师国前部高昌壁,另设戍部侯领兵驻守在据车师前部五百里外的车师国后部候城;各部分工负责,以成犄角,牢牢地掌控着西域的局势。东汉王朝在西域的力量得以大为增强。至此后,一直于汉为难的龟兹国反为东汉王朝所用,自永平十八年西域之变以来,班超在西域以超群的智慧和高明的手段,终于彻底扭转了东汉王朝在西域的不利局面,自龟兹、姑墨、温宿三个归降后,整个西域只剩下焉耆、危须、尉犁三国因为以前曾经攻杀故都护陈睦的缘故,还怀有二心,继续准备和汉庭对抗。
永元六年秋(公元94年),班超发动了他到西域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征讨行动,发动龟兹、鄯善等八国联军共合七万人,连同在西域的戍卒及其自愿参战的商贾一千四百多人,讨伐焉耆、尉犁、危须三国,誓要为向前被焉耆国杀害的汉军将士报仇雪恨。班超亲率大军抵达尉犁国边境,并不急于攻打,而是先派遣使者先去告诉焉耆、尉犁、危须三国:“都护来者,欲镇抚三国。即欲改过向善,宜遣大人来迎,当赏赐王侯已下,事毕即还。今赐王彩五百匹。” 焉耆王广心怀恐惧,但一时也不知道班超到底想如何,只得派其左将北鞬支带着牛、酒等来以“犒劳”班超大军为名前来试探。班超摆开酒宴招待北鞬支,在酒宴中责备北鞬支道:“汝虽匈奴侍子,而今秉国之权。都护自来,王不以时迎,皆汝罪也。”,席中,班超的部下中有人悄悄建议班超趁此机会杀掉北鞬支。班超充分显示了他老道的外交手腕,对答到:“非汝所及。此人权重于王,今未入其国而杀之,遂令自疑,设备守险,岂得到其城下哉!”酒宴过后,班超对北鞬支还加以赏赐,送他返回焉耆国。焉耆王广见北鞬支安全返回,还受到了班超的赏赐,不由放松了警惕,带着臣属前往尉犁国,奉献珍物。
然而,焉耆王广心中有鬼,也并非真的想让联军入其国内。他一从班超那里返回,立即下令拆掉了国境山口的天险苇桥,以绝联军入其国的通道。但是班超却早有准备,从别的道路驰入其国,等到焉耆王广得知消息后,联军已经驻军于距王城二十里外的的大泽中了。焉耆王广最初以为班超无法入其国内,现在见班超率大军突然到来,大为意外,惊惶失措地想率亲信逃入山中顽抗。焉耆左侯元孟曾经在洛阳做过质子,深受汉文化熏陶,之前就对焉耆王广这批人的所作所为甚是不满,于是就悄悄派使者向班超报信。班超为了稳定焉耆国王和国内的贵族,故意斩杀了元孟的使者,以表示自己不相信元孟的话,还声称要举行诸国国王参加的宴会,届时将厚加赏赐。
酒宴当日,焉耆王广、尉犁王泛及北鞬支等三十多人果然对班超之前的声言信以为真,一齐到会。但是焉耆国的国相腹久等十七人和危须王隐约感觉气氛不对,害怕被诛杀,都逃亡不敢前来。酒宴开始,焉耆王广、尉犁王泛及北鞬支等屁股尚未坐热,班超收起一改向前的笑容,严厉地责备道:“危须王何故不到?腹久等所缘逃亡?”还未等焉耆王广、尉犁王泛及北鞬支等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班超已经喝令兵士将他们统统将他们拉出,在焉耆国乌垒城当年故都护陈睦被杀害的地方斩首,以祭奠二十年前在乌垒城殉国的故都护陈睦和两千余汉军将士。联军随后纵兵抄略,斩首五千余级,俘获人口一万五千余人,马畜牛羊三十余万头。班超派人飞马将首恶焉耆王广、尉犁王泛的首级传至洛阳,县蛮夷邸,再一次用行动实践了“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伟言。班超改立原焉耆左侯元孟为新焉耆国王,并改立了尉黎、危须、山国三国的国王,屯兵在焉耆国半年,震抚刚刚征服的四国,待焉耆、尉黎、危须、山国的局势稳定后才班师凯旋而归。从明帝永平十六年到和帝永元六年,班超在西域经营二十余年,联络诸国,通过不懈的外交和军事努力,终于使得西域的局势彻底安定下来。西域五十余国都归服于东汉王朝,遣子入侍,纳贡称臣。非但如此,《后汉书·西域传》记载,“其条支、安息诸国至于海濒四万里外,皆重译贡献”。足见其势之盛。西域南北两道重得畅通无阻,闻名于世的丝绸之路再次得以成为沟通东西的桥梁。
东汉和帝永元七年,和帝下诏表彰班超在西域数十年来的卓越功勋,诏文曰:“往者匈奴独擅西域,寇盗河西,永平之末,城门昼闭。先帝深愍边萌婴罗寇害,乃命将帅击右地,破白山,临蒲类,取车师,城郭诸国震慑响应,遂开西域,置都护。而焉耆王舜、舜子忠独谋悖逆,恃其险隘,覆没都护,并及吏士。先帝重元元之命,惮兵役之兴,故使军司马班超安集于窴以西。超遂逾葱领,迄县度,出入二十二年,莫不宾从。改立其王,而绥其人。不动中国,不烦戎士,得远夷之和,同异俗之心,而致天诛,蠲宿耻,以报将士之仇。《司马法》曰:‘赏不逾月,欲人速睹为善之利也。’其封超为定远侯,邑千户。”,称赞班超“遂逾葱领,迄县度,出入二十二年”的辛劳,称赞他“不动中国,不烦戎士,得远夷之和,同异俗之心,而致天诛,蠲宿耻,以报将士之仇”的高超智慧和所建立的不世之功,封班超为定远侯,食邑千户。二十二年在西域的奋不顾身,为国效力,终于使得班超青年时代“封侯于万里之外”的梦想成为了现实!(故后人遂用“班定远”和“定远侯”来称呼班超,“定远”二字,可谓名副其实)
班超并不仅仅是一个杰出的外交家和军事家,他也是一位富有远见和进取精神的冒险家。永元九年(公元97年),班超遣甘英出使大秦(罗马帝国)、条支,抵达安息西境(今波斯湾)时,时船人对甘英说:“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两岁者;故入海,人皆篑三岁之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于是甘英不得不望洋兴叹,未至大秦而还。但是这次出使,亦收获颇丰,书载所到,皆“皆前世所不至,《山经》所未详,莫不备其风土,传其珍怪焉。”而远国蒙奇、兜勒也得知了汉朝的威德,派使者前来表示归服,遣使贡献。甘英也成为中国最早达到西亚的使者。
又过去了很多年,到了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的时候,年以六十八岁的班超久据域外,不免年老思乡,于是写下表章,(文曰:“臣闻太公封齐,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马依风。夫周齐同在中土千里之间,况于远处绝域,小臣能无依风首丘之思哉?蛮夷之俗,畏壮侮老。臣超犬马齿歼,常恐年衰,奄忽僵仆,孤魂弃捐。昔苏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节带金银护西域,如自以寿终屯部,诚无所恨,然恐后世或名臣为没西域。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臣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谨遣子勇随献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见中土。”)让自己的儿子班勇带着自己的表章回到朝廷。这封表章之中,充满了班超对中原故土的思念之情,他希望朝廷能够让他“生入玉门关”,再回故土。
朝廷收到班超的表章,却一直没有作出答应召他中土的答复,很快就过去了两年,这时,班超已经七十岁了。永元十四年,班超的妹妹见朝廷还没有召还班超的意思,就自己撰文上书朝廷,希望朝廷能够召回他年逾古稀的哥哥:
妾同产兄西域都护定远侯超,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赏,爵列通侯,位二千石。天恩殊绝,诚非小臣所当被蒙。超之始出,志捐躯命,冀立微功,以自陈效。会陈睦之变,道路隔绝,超以一身转侧绝域,晓譬诸国,因其兵众,每有攻战,辄为先登,身被金夷,不避死亡。赖蒙陛下神灵,且得延命沙漠,至今积三十年。骨肉生离,不复相识。所与相随时人士众,皆已物故。超年最长,今且七十。衰老被病,头发无黑,两手不仁,耳目不聪明,扶杖乃能行。虽欲竭尽其力,以报塞天恩,迫于岁暮,犬马齿索。蛮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见代,恐开奸宄之源,生逆乱之心。而卿大夫咸怀一切,莫肯远虑。如有卒暴,超之气力不能从心,便为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用,诚可痛也。故超万里归诚,自陈苦急,延颈逾望,三年于今,未蒙省录。
妾窃闻古者十五受兵,六十还之,亦有休息不任职也。缘陛下以至孝理天下,得万国之欢心,不遣小国之臣,况超得备侯伯之位,故敢触死为超求衰,丐超余年。一得生还,复见阙庭,使国永无劳远之虑,西域无仓卒之忧,超得长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诗》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超有书与妾生诀,恐不复相见。妾诚伤超以壮年竭忠孝于沙漠,疲老则便捐死于旷野,诚可哀怜。如不蒙救护,超后有一旦之变,冀幸超家得蒙赵母、卫姬先请之贷。妾愚戆不知大义,触犯忌讳。
这份上疏,今天读之犹让人觉得情理兼俱,文采飞扬,感人不已(班彪,班固,班昭俱是写作高手,班昭也是二十四史中唯一的女作者,今天我们看到的汉书中的《百官公卿表》和《天文志》部分,就是班昭撰写)。和帝在接到这份上疏后,深感其言其情,立即下诏征还班超。另以戊己校尉任尚代替班超为都护。
收到朝廷的诏书后,班超立即着手将西域的事务移交给戊己校尉任尚。任尚曾做过军司马、中郎将、乌桓校尉和戊已校尉,有勇力,数次出击北匈奴,多立战功。在班超临行前,任尚特地请教班超说:“君侯在外国三十余年,而小人猥承君后,任重虑浅,宜有以诲之”班超缓缓地对他说:“年老失智,任君数当大位,岂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愿进愚言。寒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今君性严急,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说罢,班超便与任尚辞别,踏上了返回中原的归途。望着班超老迈的略显老迈的步伐和越来越远去的身影,任尚不以为然地对自己亲信的左右说:“我以班君当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然而,恰恰这平平之所言,却是班超几十年来在西域的得到的至深感触。果如班超所料,“性急严”切不能“察政下和,匡下过而总大纲”的任尚数年之后就因为西域反叛,以罪被征――这是后话了
经过长途跋涉,汉和帝永元十四年八月,班超终于又回到了他离别以久的帝国首都洛阳。望着故土的一草一木,望着那依旧雄壮的巍巍高山,望着那奔流不息的滚滚黄河,他怎么能不欣喜异常呢?他已经离别这里许久许久了,一转眼,三十年光阴一逝而过。“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班超壮年出塞立壮志誓要平定西域,而今他再次返回洛阳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自己当年立下的誓言,却已是满鬓斑白了。看着来迎接他的也已是满头白发妹妹班昭,再想想多年前因为窦固的衰败而牵连下狱而死的哥哥班固,班超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班超回到洛阳后,朝廷拜他为射声校尉。这对于已经年迈体弱的班超来说,是朝廷授予他的一份荣誉和对他数十年来在西域奋斗的褒奖。但回到洛阳后不久,班超因久历战阵而落下的胸胁疾就愈发严重,汉和帝十分关心班超的病情,多次派遣中黄门到床前慰问,并赐给良药,但他终因年老体衰,医药无效,汉和帝十四年九月(公元102年),华夏民族伟大的民族英雄,一代伟大的外交家,军事家,探险家班超停止了呼吸,终年七十一岁。朝廷对于这位一代折冲之臣的逝去感到相当的惋惜,派使者吊祭,赠赗甚厚。
西域处中国之右,西联大秦、安息,南带羌,北接匈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武帝张骞凿空西域以来,汉庭以图制匈奴故,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故弃西域则河西不能自存,盖是其理也。以中国蒙王莽变乱故,西域复绝。北匈奴借机重新将势力渗入西域,进而危及边境。以致建武年间,河西城门昼闭。明帝深感其害,遂一方面派大军出击北匈奴,一方面派使者入西域,力图联西域,共抗匈奴。班超生活在这样一个波澜壮阔的历史环境中,怀着为国立功于异域之外的理想,毅然投身到历史发展的洪流中。班超为人有胆有谋,做事沉着果敢,善自省,能以身作则,以诚待人,克己以严,御下以宽。他初出玉门关,即使得鄯善国归附。复出西域,又定于阗、疏勒,初步恢复了汉王朝在西域势力。然而,汉明帝永平十六年,西域焉耆国王、尉黎、危须、山国等国以明帝大丧故,勾结北匈奴,兴兵作乱于西域,攻没都护陈睦于乌垒城,为耿恭关宠于金蒲柳中。面对着极度恶化的形势,班超放弃了本可以返回中原的时机,毅然坚持在西域奋斗,日夜操劳,殚精竭虑,以超人的才干和胆略,出众的智谋和外交手段,先后克姑墨,平疏勒之乱,斩杀叛王忠,破莎车,威服月氏,降龟兹、姑墨、温宿,讨焉耆,联诸国,驱匈奴,平叛逆,定西域,扬大汉之威德于域外;又遣甘英出使大秦,意图开拓。至汉和帝永元十四年,班超在西域漫漫三十一年奋不顾身,终于实现了自己“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的誓言,为国家复定西域,重开丝绸之路,引得西域五十余国乃至至于海濒四万里外各国皆来归服,纳贡称臣。《后汉书》称赞到:“定远慷慨,专功西暇。坦步葱、雪,咫尺龙沙。”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东汉王朝在西域的势力达到强盛的顶点。班超的功业,远比大家所了解的陈汤更为辉煌,他可以说的上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殖民者,他在西域的军事斗争,发动西域诸国联军的规模一次大过一次,可谓是“以夷制夷”“以战养战”的绝顶高手。他在西域的外交活动,纵横捭阖,构想深远。班超无愧被称之为中华民族历史上伟大的军事家,外交家和探险家和中国历史上伟大的民族英雄!
附:
班超子班勇传
古人有云:虎父无犬子。以班超子班勇观之,然矣。班勇,字宜僚,年轻的时候人们就评论他有他父亲班超的风范。班超辞世后的不出五年,西域各国就发动叛乱,接替班超的西域都护任尚无力弹压,获罪被免,而西域的局势渐渐恶化。到了西域永初元年(公元107年),西域再次叛乱,当时的西域都护段禧等虽退保龟兹,但是由于道路隔塞,檄书不通。而朝廷内公卿都认为“西域阻远,数有背叛,吏士屯田。其费无已。”,此时东汉的西面又备受羌族的侵扰,遂决定撤回西域屯兵,从西域收缩势力。六月,壬戌,朝廷下诏罢西域都护,派骑都尉王弘发关中兵卒,迎段禧及梁慬、赵博以及伊吾卢、柳中屯田吏士返回中土,班勇和兄长班兄随同骑都尉王弘大军一起迎回了西域甲卒。这次撤退,使得东汉王朝的势力受到严重损伤,西域没有都护长达十年之久。
元初六年(公元119年),敦煌太守曹宗遣长史索班率千余人屯伊吾,希望做恢复西域的尝试。闻听到索班屯扎伊吾的消息后,车师前王及鄯善王皆来拜见,表示愿意重新归附东汉。但是不到数月,北单于与车师后部就一起攻没索班,击败愿意归附东汉的车师前王,控制了北道,威胁鄯善国。鄯善国王赶忙向敦煌太守曹宗求救,曹宗于是上书朝廷,希望出兵五千击破北匈奴,报报索班之耻,复取西域。事关重大,当时皇帝年幼,由邓太后主政,邓太后以班勇曾经随其父班超在西域,熟悉情况,特地召他前来朝堂参加公卿会议。在朝会上,公卿大臣都认为应该闭玉门关,彻底放弃西域。班勇听到这些大臣的话后,发表了他的看法:
“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强盛,于是开通西域,论者以为夺匈奴府藏,断其右臂。光武中兴,未遑外事,故匈奴负强,驱率诸国;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诸郡,城门昼闭。孝明皇帝深惟庙策,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远遁,边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内属。会间者羌乱,西域复绝,北虏遂遣责诸国,备其逋租,高其价直,严以期会,鄯善、车师皆怀愤怨,思乐事汉,其路无从;前所以时有叛者,皆由牧养失宜,还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耻于前负,欲报雪匈奴,而不寻出兵故事,未度当时之宜也。夫要功荒外,万无一成,若兵连祸结,悔无所及。况今府藏未充,师无后继,是示弱于远夷,暴短于海内,臣愚以为不可许也。旧敦煌郡有营兵三百人,今宜复之,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于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西当焉耆、龟兹径路,南强鄯善、于心胆,北捍匈奴,东近敦煌,如此诚便。”(从前孝武皇帝因匈奴强盛而感到忧虑,于是开通了西域。评论者认为,这一举动是夺取了匈奴的宝藏,切断了匈奴的右臂。光武帝使大业中兴,未能顾及外部事务,因此匈奴得以仗恃强力,驱使各国服从。到了永平年间,匈奴再次进攻敦煌,致使河西地区各郡的城门白天关闭。孝明皇帝深思熟虑,制定国策,命虎将出征西域,匈奴因此向远方逃遁,边境才得到了安宁。及至永元年间,异族无不归附汉朝。但不久之前又发生了羌乱,汉朝与西域的关系再度中断。于是北匈奴派遣使者,督责各国缴纳拖欠的贡物,并提高价值,严格规定缴纳期限。鄯善、车师两国全都心怀怨愤,愿意臣属于汉朝,但却找不到途径。从前西域所以时常发生叛乱,都是由于汉朝官员对他们管理不当,并加以迫害的缘故。如今曹宗只是为先前的失败感到羞耻,要向匈奴报仇雪恨,并不研究从前的战史,也未衡量当前战略的利弊。在遥远的蛮荒建立功业,可能性极其微小,如果导致战争连年,祸事不断,则将后悔不及。况且如今国库并不充足,大军没有后继力量。这是向远方的异族显示我们的弱点,向天下暴露我们的短处,我认为不可批准曹宗的请求。从前敦煌郡有营兵三百人,现在应当恢复,并重新设置护西域副校尉,驻扎敦煌,如同永元年间的旧例。还应派遣西域长史率领五百人驻扎楼兰,在西方控制焉耆、龟兹的通道,在南方增强鄯善、于阗的信心和胆量,在北方抵抗匈奴,在东方捍卫敦煌。我确信这是上策啊!)
班勇陈述了西域局势对于边境的重要影响,提出他的看法:根据目前的形势,不可以大举讨伐西域的叛乱,但是也绝不可不闻不问。建议恢复敦煌郡屯扎的营兵,并重新设置西域副校尉,亦屯扎在敦煌,再派遣西域长史率五百人屯扎楼兰,建立桥头堡,向西可以阻隔焉耆、龟兹国的侵扰,向南可以拱卫鄯善、于阗,向北可以防范北匈奴,而且接近于敦煌郡,可以便利地得到支援。
听罢班勇之言,尚书问班勇:“今立副校尉,何以为便?又置长史屯楼兰,利害云何?”
班勇对答到:“昔永平之末,始通西域,初遣中郎将居郭煌,后置副校尉于车师,既为胡虏节度,又禁汉人不得有所侵扰。故外夷归心,匈奴畏威。今鄯善王尤还,汉人外孙,若匈奴得志,则尤还必死。此等虽同鸟兽,亦知避害。若出屯楼兰,足以招附其心,愚以为便。”,表示此举实是上策。(当初在永平末年的时候,刚刚恢复与西域的交通,就派遣中郎将驻守敦煌,后来又在车师设置了副校尉。既指挥胡人,调解他们的冲突;又防禁汉人,不许对胡人有所侵扰。所以外族归心于汉朝,匈奴畏惧汉朝的威望也不敢生事。当今的鄯善王尤还,是汉人的外孙,如果匈奴得逞,那么尤还必死。这些外族虽然如同鸟兽,也知道逃避危害,我们如果在楼兰驻军,便足以使他们归心,我认为这样做是很有利的。)
长乐卫尉镡显、廷尉綦母参、司隶校尉崔据诘难班勇说:“朝廷前所以弃西域者,以其无益于中国而费难供也。今车师已属匈奴,鄯善不可保信,一旦反复,班将能保北虏不为边害乎?” (“朝廷先前所以放弃西域,是由于西域不能给朝廷带来利益,而且费用庞大,难以供应的缘故。目前车师已经臣属于匈奴,鄯善也不可信赖,一旦局势有变,班将军能担保北匈奴不来侵害边疆吗?”)
班勇回答说:“今中国置州牧者,以禁郡县奸猾盗贼也。若州牧能保盗贼不起者,臣亦愿以要斩保匈奴之不为边害也。今通西域则虏势必弱,虏势弱则为患微矣。孰与归其府藏,续其断臂哉!今置校尉以抚西域,设长史以招怀诸国,若弃而不立,则西域望绝。望绝之后,屈就北虏,缘边之郡将受困害,恐河西城门必复有昼闭之儆矣。今不廓开朝廷之德,而拘屯戍之费,若北虏遂炽,岂安边久长之策哉!”(如今朝廷设置州牧,是为了禁止郡县的奸人盗匪。如果州牧能够担保盗匪不作乱,我也愿以腰斩来担保匈奴不侵害边疆。现在若是开通西域,那么匈奴的势力就必定削弱;匈奴的势力削弱,那么危害也就轻微了。这与把宝藏交还给匈奴,并为它接上断臂能相比吗?如今设置西域校尉,是用来保护安抚西域;设置长史,是用来招揽怀柔各国。假如放弃西域而不设置校尉、长史,那么西域就会对汉朝绝望,绝望之后就会屈从北匈奴,汉朝的沿边各郡就将受到侵害,恐怕河西地区必定又将有白天关闭城门的警报了!现在不推广朝廷的恩德,而吝惜屯戍的费用,这样下去,北匈奴就会气焰高涨,这难道是保护边疆安全的长久策略吗!)
太尉属毛轸又诘难到:“今若置校尉,则西域骆驿遣使,求索无厌,与之则费难供,不与则失其心,一旦为匈奴所迫,当复求救,则为役大矣。” (如今要是设置了校尉,那么西域各国就会络绎不断地派遣来使,索求赏赐,不知满足。若是给予他们,那么费用太多而难以供应,若是不给他们,就会失掉归顺之心。而一旦受到匈奴的逼迫,还要再向汉朝求救,那时便需动用兵力,费事就更大了。)
班勇又对答道:“今设以西域归匈奴,而使其恩德大汉,不为抄盗则可矣。如其不然,则因西域租入之饶,兵马之众,以扰动缘边,是为富仇雠之财,增暴夷之势也。置校尉者,宣威布德,以系诸国内向之心,以疑匈奴觊觎之情,而无财费耗国之虑也。且西域之人无它求索,其来入者,不过禀食而已。今若拒绝,势归北属,夷虏并力以寇并、凉,则中国之费不止千亿。置之诚便。”(假设我们现在把西域交给匈奴,使匈奴感激汉朝的恩德,以使它从此不再侵略作乱,那么就可以这样办。假如不然,匈奴就会因为得到了西域,而利用西域丰厚的贡物和众多的兵马,骚扰攻击汉朝的边境。这是为仇人增加财富,为横暴的敌国增强实力。设置校尉,是为了宣扬推广汉朝的国威和恩德,以维系西域各国的归附之心,动摇匈奴的觊觎之意,不会带来消耗国家资财的忧虑。况且西域之人,并没有其它的要求,使节来到汉朝,不过是供应他们膳食而已。现在若是拒绝西域各国,它们势必归属北方的匈奴人。如果各种力量联合起来,一同侵略并州、凉州,那么国家的开支将不止十亿。我相信,设置西域校尉确实是有利的。)
这次记载于史册的著名廷议上,班勇根据自己当年和父亲在西域的经历和见闻,清晰地阐述了西域与中原的厉害关系,最终使得朝野部分接受了他的建议,向敦煌郡重新派遣营兵三百人,并设置西域副校尉驻守敦煌。但是,由于未能按班勇的建议越出边境,派遣西域长史率五百人屯扎楼兰,日后果然如班勇朝堂上之预言:延光二年,北匈奴果然会同车师国屡次侵犯边境,河西地区受到严重伤害,议者都人物应该复闭玉门、阳关以绝其患。好在敦煌太守张珰和朝臣陈忠上书切言利害,安帝听取了他们的意见,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兵五百人出屯柳中。
延光三年(公元124年)正月,班勇到达楼兰,首先对鄯善国采取怀柔政策,特加三绥以安其意。之后又对犹自疑未下的龟兹王白英开以恩信,恩威并举,使得白英乃率姑墨、温宿自缚前来归服。在局势初步稳定后,班勇发动鄯善姑墨龟兹温宿兵步骑万余人进攻车师前王庭,击走匈奴伊蠡王于伊和谷,收前部五千余人――这次讨伐后,车师前部始得复开通。
在平定了车师国前部后,延光四年(公元125年)秋天,班勇再次调发敦煌、张掖、酒泉的骑兵六千,联同鄯善、疏勒、车师前部的胡兵进攻车师后部王军就,一举击破其部,斩杀俘敌八千余人,缴获马畜五万余头,生擒车师后部王军就和匈奴持节使者,将他们押到他们当日杀害的前长使索班的地方斩首,以报其耻,并祭前长使索班。后飞马将车师后部王军就和匈奴持节使者的人头送回洛阳,悬挂于城门示众。(读《后汉书》至此段,令人激愤,这才是真正是汉人的气概,有恩必报,有仇亦必报,所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让人为之遐想神往)
东汉顺帝永建元年(公元126年),班勇稳定了车师后部的局势后,立后部故王子加特奴为王,又派人诛杀了和东汉王朝作对的东且弥王,更立他王。于是,班勇入西域不过数年,车师六国悉平皆数平定。这年冬天,班勇又发西域诸国兵攻击匈奴呼衍王,匈奴呼衍王不敌败走,其部署二万余人皆降,并擒获北匈奴单于的从兄。班勇特地让为东汉所立的车师后部王加特奴亲手将其杀死,使得车师后部结仇北匈奴,绝车师后部再结北匈奴之可能。北单于得知匈奴呼衍王惨败和从兄被诛杀的消息后,亲自率领一万余骑兵攻打车师后王国以报其仇。班勇早有准备,派遣假司马曹俊前去救援,在金且谷一站,单于作战不利后撤,曹俊率兵追击,斩杀其贵人骨都侯和部属甚多。北匈奴单于寻仇未成,反受沉重打击。于是,匈奴呼衍王部不得不迁到枯梧河畔居住,车师地区的北匈奴势力不复存在。
东汉顺帝永建二年(公元127年),西域所有的城邦国家都已归服汉朝,只有焉耆王元孟未归附。班勇上奏朝廷,请求出兵讨伐元孟。于是,朝廷派敦煌太守张朗率河西四郡之兵三千人,配合班勇。班勇一并征发西域各国之兵,共四万余人,分两路进击焉耆。班勇走南道,张朗走北道,约定日期,到焉耆城下会师。但是敦煌太守张朗因为先前有罪,急于求功赎罪,就赶在约定日期之前,抵达爵离关,并派遣司马率军提前进攻,斩首二千余人,元孟害怕被杀,于是派使者请降并愿送侍子入朝。张朗便直接进入焉耆城,受降而回。结果,张朗得以免除诛杀,而班勇因迟到而被征回京都洛阳,下狱,免官(汉法以律令治天下,军法森严,失期当斩,因班勇前有功,故判为下狱免官)后来被朝廷赦免,老死于家中。
班勇被免官在家之际,将自己和其父在西域几十年的经历见闻收集整理,写成《西域记》一书,详实地介绍了西域的风土人情,地理概要等等一系列的情况,为后世留下了丰富的西域情况的资料。今天我们看到的《后汉书·西域传》凡延光四年以前的记录,皆取自班勇之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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