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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任开云
从有记忆以来,汾河之水就在我的心灵深处潺潺的流淌着。那曲曲弯弯、婀娜般的汾河,总让我那颗渐渐麻木的心,又焕发出一阵阵青春的骚动。
最记得小时候的一个画面:
父亲骑着一辆很旧的自行车,我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母亲坐在父亲的身后,当车走在那座有着低矮水泥护栏、窄窄的灰土色的洋灰桥时,我兴奋地指着桥,问父亲:
“这窄窄的是什么桥呢?”
父亲低下头,看了看我,然后把目光落在桥上,有一些沉重地说:
“这是汾河桥,又叫洋灰桥。”
“那么为什么又叫洋灰桥呢?”
我不解地问。
父亲顿了顿,声音变得凝重:
“这座桥是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日伪政府用洋灰,也就是外国的水泥修建的,所以又叫洋灰桥。”
听完父亲的话,我把目光越过那灰灰的护栏,看着那像我们肤色一样的汾河水,顺着河槽,缓缓地从桥下流过,那时,汾河那美丽的景色在我心中,罩上了一层抹不去的灰色。
直到后来我长大了许多,才知道,父亲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工人,是在一个民族资本家开的工厂做徒工,用的是国外落后的、淘汰到中国的设备,只能生产一些简单的产品。现在回想起来,父亲沉重的背后,是当时中国不发达的工业和落后的生产力,是让中国直不起腰杆的经济实力和综合国力。
那时,我的心中便有了这样一个梦――拆掉那座桥,用我们自己的水泥建造一座更新更大的桥。
事隔不久,父亲因工作的原因,带着我们离开了这座城市。我也带着汾河上刺伤我的那座桥,带着心中的那一份隐痛,告别了那片灰色的风景。那时,父亲新的工作单位在一个深山中,很难听到外面的消息。我总是看着山中的草由绿变黄,又由黄变绿,心中却一直惦记着那桥和那桥边的风景地。
父亲单位的许多人经常到太原出差,回去的时候,总给我带一二件太原的小玩具,有时还有一些糖果,这在当时算得上是很珍贵的礼物了,可是,却从没有人提及那座桥和那桥边发生的事。于是,那座桥、那灰色的风景就一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
日复一日,我窗前那颗石榴树花开花落,石榴由小变大变熟,十余年的果实,每一次嚼在我嘴里,那酸味从石榴仔中冒出来的时候,心中就酸酸地想起汾河边的那座桥和桥边那片风景地。
十余年后,我沿着汾河或浅或深的脚印,如一粒水面上的草仔,漂浮着来到这里,来到我梦里时刻惦念的地方。也许是久久思念着这片热土,我选择了这片热土,我把自己根植于这片热土,我也再一次把目光投向梦里的那座桥,投向那片梦里的风景地。
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缺了又圆,哗哗啦啦流淌着的汾河,慢慢淤积起来的泥沙,一层层堆过来,渐渐堆满了我的额头,也堆满了我的心头,更堆积着汾河的过去和未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新消息不断在汾河两岸传开。那个已经变得麻木的我,与已经麻木的心一起,开始倾听这岁月更替而不断传来的新时代的声音:太原要修高速公路了;黄河水要引进太原了;太原要炸掉洋灰桥,新修迎泽大桥了;太原要建设汾河大型城市生态景观公园了……。一项项工程,一点一滴的变化不住地打动着我的心。
这些消息中,那条洋灰桥的消息成为一剂良药,开始医治我从小就落下的那块心病。从此,我的心开始变得鲜活起来。
我总是比周围的人更关心那桥的消息。
那些日子,有关桥的新闻成为我的生活,看电视要看的是桥,看报纸要看的还是桥,就是走路,口中也哼起了那首南斯拉夫电影《桥》中的插曲……
洋灰桥爆破的那一天,我早早就赶到附近,站在警戒线的最前面。当爆炸声响过,尘土腾起,我的眼前渐渐地亮了起来,我好像看到了汾河那色彩斑斓的新景象。渐渐地,我的眼睛又开始模糊了,我知道,我控制不了我的眼泪,控制不了我激动的心情。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我只知道,兴奋的我,回家后喝起了小酒,这一年是一九九六年。
我从来没有想过,时间就像一阵风。转眼间,新桥落成了。
落成那天,我携着妻子,领着儿子,早早地来到大桥边,我要与晨曦一起,第一眼看到落成的新桥。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梦,其实,十几万万华夏赤子都有这样一个梦,一个早日实现祖国富强,民族昌盛的世纪之梦。
大桥的早晨是美丽的。
太阳从大桥白云般的护栏上升起来,那红红的霞光彩绸般从桥面上铺开,又从大桥两侧散落下来,染红了微风中闪着波光的河水;大桥两侧的路灯昂着头,挺着胸,一幅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桥头东侧的不锈钢雕塑,为太原这艘在改革中起锚的航船,扬起了永不落下的风帆……
桥上,前来晨练的和看热闹的人从远处近过来,熙熙攘攘的,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微笑。人们不时按动手中的相机,留下这美好而难忘的一刻。
忽然,一辆小汽车停在了我的附近,一个年轻的父亲从车上抱下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看到眼前的大桥,稚声稚气地问:
“爸爸,这是什么桥?”
那父亲亲亲他的宝贝姑娘:
“这是迎泽大桥。”
“那桥是用什么建造的呢?”
“是用钢筋水泥建造的啊。”
“钢筋水泥是进口的吗?”
“当然不是,这是我们太原人自己制造的。”
年轻的父亲自信地说。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自己看。”
小姑娘从他父亲的怀中滑下来,父亲跟在女儿身后,那小姑娘昂着头,挺着胸,自信地走在桥上,脚下那路面被她用脚跺的“啪啪”直响,渐渐地,那对父女,溶入了那道亮丽的风景线。
“爸爸,我们今天不走了,就守在这,守着这片风景好吗?”
儿子似乎也被感染了,他在向我央求。我想了想,用心说道:好,我们不走了,我们守着这片风景,守着梦,用我们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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