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本之前,我就做好各种准备,要吃苦,要奋斗。当时的设想是这样的。每天工作8小时,除去休息,每月可以收入近20万,一年可以攒100万。洗10年腕,混个博士。
来了以后,第一份工是在烤肉店洗铁板,洗3个小时手指就钻心地痛。铁板要浸泡在氢氧化钠溶液中,捞铁板的时候药水经常会流到手套里。每天下班摘下手套,手都发出恶臭,然后皮肤都开始变得异常干燥,象松树皮一般。最要命的是手指甲都软软的,骨头痛得不能握笔。时常还受到店里的人的欺负。在国内的时候从来没有尝受过遭人白眼的滋味,更没有想象过自己居然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当时只有捧起书本时,我才会安心。似乎通过做题,准备考试才能让我看到希望。
我来日本哭过4次都是嚎啕大哭。
第一次是第一天打工下班的路上。第一次觉得自己什么优越感都没有了,跟虫子一般地活着,如果我还在国内的时候,一定在安静的教室里做题目,回到宿舍还能跟同学吹牛。那时我什么都没有,银行里只有6万日元,所有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活下来。
第二次哭是来日本两个星期以后,当时我妈妈过生日,我打电话回家。以前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很少打电话回家,每次打都是周末要回家之前,让妈妈多准备一些肉等我。当时说着说着就哭了,真是哭得天昏地暗。从电话亭出来还继续哭,一边骑车一边哭,一直哭到家门口。好像眼泪都流光了,以后碰到什么事情都不太激动了。
第三次是收到统一考试成绩单的时候。因为一直想上的东京大学书类审查不合格,统一考试的时候情绪很低落。数学我做得很快,20分钟就基本全做完了。但是最后一道概率题怎么都算不出应该有的结果(后来才知道是题目没有看清),直到交卷都没做出来。从考场出来,觉得自己本身就不是上东大的料,而且因为不能保证别的题目都对,觉得连京大工学部都没资格考,很是悲伤。结果是数学扣了20分,物理化学满分,英语扣了14分。我当时就觉得自己上京大没有问题了,高兴得又蹦又跳,再想想这一个月提心吊胆,而且东大没看我的成绩就宣布我不合格,很是委屈。反正酸甜苦辣一齐涌上来,眼泪就哗哗往下流。
最后一次是4年以前的这个时候吧。当时为文部省做一套高中英语题库,工程催得很紧,我刚从国内回日本,感冒发烧,还染上肠炎,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咬着牙奋斗20天,挣了40万,公司还奖给我一台20万的笔记本电脑。那是我第一次挣到这么多钱,高兴得不得了,病也一下子好了很多。一激动又开始回忆以前打工的痛苦往事,又想到总算能不再被人欺负了,遇到的日本人也都对我和和气气的,不禁悲喜交加,又开始呜哩哇啦。
现在呢,人比以前麻木了不少。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或悲伤的。我觉得日本还是一个比较公平的社会。象我这么一个在日本没有丝毫社会基础的异乡人,可以和J-Phone,KDDI和DoCoMo合作,进入日本的移动电话数据中心,让自己的程序面向全日本运行。
我很难说自己如果不出国,或者去美国会怎么样。刚来日本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单枪匹马地写出商用程序。在一次次的流泪之中,我蜕去了幼稚和幻想,把希望建立在个人的奋斗之上。
如果说日本让我得到了什么,那就是让我知道了饥饿的滋味,并能想尽一切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
日本好比是一个充电器,而我们是正在充电的电池。在电池的承受范围内,电压越高,则充电越快;充电越足,则能量越大。
刚来一年是最痛苦的。等到考上大学了以后就会逐渐安定。我在日本最要好的朋友,就是以前在一起过苦日子的患难朋友。大家都有着相似的经历,也在向着共同目标努力;互相抚平伤疤,更分享喜悦。
相信以后不管走到那里,在日本的日子都会刻骨铭心。这里是我人生真正的起点。
来源:国际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