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楠:一个人支持某种理念常与个人经历有关
西楠,80后旅英自由撰稿人,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比较政治学硕士,曾任媒体记者及编辑。——编者
套用近来微博上爆红的梁朝伟休闲生活体来谈谈我所以为的理想女性生活:有时闲着闷了,能自个儿看会儿书,去健身房,不发一语,不必为家务事缠身,偶尔约三五好友上酒吧坐坐排解烦恼,第二天当没事发生,重新投入大好人生,这才叫生活嘛。
一直认为这样的要求不算高,前几日在伦敦人权行动中心(The Human Rights Action Centre)参加了一场女性主义声援阿富汗妇女活动,却再次提醒我,一部分人习以为常的东西是另一部分人可望不可及的天价奢侈品。
声援阿富汗妇女当晚活动分两部分,上半场观看关于阿富汗妇女的纪录片,下半场为论坛讨论,由阿富汗女权活跃人士、人权组织 Amnesty International 研究员 Horia Mosadiq发言及答观众问。
纪录片带来的直观效果很震撼,内容包括:当地通奸妇女被塔利班石刑;谋杀犯在公众面前被枪决;而根据塔利班规定,女性不得接受教育,于是有女子学校的48位学生加老师被毒死;职业女性收到恐吓信称要砍掉她三名孩子的脑袋;妇女即使面临生命危险,没有丈夫陪同不能就医,等等。
其中最刺痛人心的一幕,是某位被访女性的孙女,约两三岁模样,竟也头戴极长的面纱遮面,比她的人还长出一大截,每走几步就被绊一下。不禁想,当地这些孩子,从出生起是否就没有机会畅快地沐浴阳光。
那日在活动现场,主讲者Mosadiq女士声泪俱下,她说目前情况比十年前更糟,当地得到的国际关注更多因为军事方面的原因,真正的人权和女权并没得到重视。
因为从事女权事务, Mosadiq成为塔利班的敌人。有几次,她的孩子差点儿遭绑架、办公室和家被人闯入、有人向她乘坐的车射击……每次回阿富汗工作,家人都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但支撑我们的是希望,愿后代比我们幸福。
女性主义者的无力感
转天在伦敦Waterloo火车站约见女性组织的一名义工,讨论3月份将参加的一个国际妇女节活动。这位义工名叫Hasnaa,30来岁的女子,是个摩洛哥和西班牙混血,现给企业做培训师。
我们买来热咖啡,坐在车站边两面通风的露天桌子旁聊天。我讲起那个声援阿富汗妇女的活动,Hasnaa谈到自己的感受,承认作为个人想要改变世界的无力感。世界很多地方情况还很糟糕,我甚至无法想象自己将来的孩子生活其中,但能改变一点是一点,即使只是十镑钱也可能改变一位妇女的命运。
除此之外,哪怕多做不了什么,仅传播相关思想言论(spread the words)总是力所能及的。就像那晚的声援阿富汗妇女活动上,主讲者曾举例,当地十年前出生的孩子自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只看到战争、镇压和塔利班,而我们能向人们倡导宽容,告诉人们除武力外还有其它手段。
白人女性与世界女性
一个人支持某种理念常与个人经历有关。后来Hasnaa讲起自己加入女性组织做义工的契机是母亲总逼着她早点嫁个好人家。我这才知道,原来西班牙也有剩女一说。
但Hasnaa的剩并非偶然。据说她曾与一位摩洛哥小伙子相处多年,最终却因男方家里反对而告吹。他妈妈让他找个摩洛哥血统的女孩,不要混血,还要传统持家型的。他选择听他妈妈的。Hasnaa摊摊手,这样也好,否则我们最终不会快乐。
尽管有过被传统迫害的经历,Hasnaa倒是出乎意料的说传统有时也挺好。比方相比起英国家庭的疏离感,她更喜欢西班牙或意大利传统家庭中的咆哮吵闹。人们通过这种方式沟通,使家庭成员间亲密。这点上,我持不同观点,就像我在其他专栏文章中所表明,我欣赏英国式的优雅距离;就像相比我觉得这事儿不怎么样,我更喜欢我认为这事儿未必特别好的表达方式。
这里所反映的正是许多女性主义者总要强调的:既要考虑女性是一个整体,又不可一概而论,忽略不同种族、阶级等背景,错误地以西方中产阶级白人女性的经验当作普遍经验。我想起上次去看GP,无意间聊起,那位来自牛津郡的年轻白人医生,对我热衷女性主义感到有些吃惊,他说:‘妇女能顶半边天’难道不是中国人的话么?(言下之意:你们的待遇该不错吧?)我便解释,在中国,男女平等更多是在劳力市场与经济范畴被讨论,但在性、生育选择、母职等一类问题上,妇女与男性平等对话的框架并不真正存在。
那位男性医生最终对我露出理解支持的一笑,我已感到十分舒心。要知道,时有国内老派亲朋听闻我倡导女性主义,热心送来充满怜悯的祝福:孩子,生活到阳光中来吧……但转念考虑不同背景妇女的不同利益,又得理解,当个好母亲、相夫教子一类生活,也正是许多女性在努力追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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