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忠”变“文奸”,万历帝对张居正翻脸比翻书还快
万历十一年三月初二,皇帝下旨削夺张居正上柱国、太师的官衔和“文忠”的谥号。——要把张居正打成“文奸”才罢休,这“文忠”当然不合适。此时距张居正死才七个月,而张家的灾难刚刚开始。
张居正去世时,皇帝给予了他很高的评价,备极哀荣,这有点盖棺定论的意思。按常理说,如果此后不是发现他有谋逆、篡位之类的罪状,张家不应当被清算。张居正尽管生前权势熏天,但对皇室是十分忠诚的,这点想必皇太后和万历帝心知肚明,所以才敢放手让张居正去干。
但是,张居正一片忠心,却给皇帝的青春期带来了难言的心理创伤,从理智上万历帝知道张居正所做的一切是为自己、为大明,但情感上受不了身为帝国至尊十来年处在辅臣的阴影下。现在,这个人死了,皇帝长舒了口气,紧接着便是报复。将生前对其尊重有加的老师踩到脚底下,才能树立自己的权威,才能获得一种发泄的快感。
自古帝王多薄恩,但万历帝对张居正翻脸之快,仍出乎人的意料。
万历十年六月,张居正殁于京师,当年十二月,冯保被驱逐到南京闲住。御史李植等上疏弹劾冯保时,并无一句涉及张居正。这些言官聪明得很,他们知道皇帝已经讨厌了冯公公,但对刚刚风光大葬的太师张居正态度如何,心里没谱,这张居正对社稷江山的功勋远非冯保能比,一上来就攻击张居正,闹不好会引火烧身的。
看到万历对冯保的处置,再看到张居正重用的门生兼同乡曾省吾、王篆被免职后,善于揣摩上意,对政治气候极度敏感的言官们这下知道了,皇帝心中很烦张居正,只是没有机会发作,现在立功的机会到了。
说到工部尚书曾省吾,我再饶舌几句。这人少年科第,仕途顺利,且才能出众,很有政声,因为门生和同乡的关系被张居正重用,在当时也属正常。张居正老爸在儿子进了翰林院后扔下考篮,而曾省吾的老爸矢志不渝,在儿子中进士后九年自己终于会试高中,儿子倒成了科第上的“前辈”。当然父子之伦重于科甲资格,按规矩儿子要称呼父亲的同年为“年伯”,等曾省吾当了兵部侍郎时,和他父亲同届的“年伯”们,因为入仕晚了九年,好几位是他手下的郎官(司局长),可这位曾侍郎对自己的部下兼科场晚辈恭恭敬敬,修父执之礼毫不含糊。从这则轶事可略知曾的为人。但那时的政治斗争以人划线,跟对人是最重要的,和品行政绩的关系不大,皇帝要清算张居正,他当然逃不掉。
十年十二月,朝廷将镇守北京东北门户的蓟镇总兵戚继光调到广东,理由是“继光不宜于北”,而真实的原因是他和张居正关系过于亲密,张十分信任他,他对张心怀知遇之感。这样一个张居正的“余党”怎能拱卫京师?三年后,一代名将戚继光郁郁而死。
同年十二月十四日,陕西道御史杨四知一马当先,上疏把矛头明确对准张居正,列举他十四大罪,说“贪滥潜窃,招权树党,忘亲欺君,蔽主殃民”等等(《神宗实录》),反正是常用的栽帽子、抓辫子、打棍子那一套。
此奏章正合皇帝心意,皇帝亲笔批示:“居正朕虚心委任,宠待甚隆,不思尽忠报国,顾乃怙宠行私,殊负圣恩。”(《神宗实录》)尽管皇帝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宏大量,同时还批示“不必追言往事”。但万岁爷的心思早让言官们看清楚了,这恶人要留给臣子们做,言官们争先恐后上书弹劾张居正,追言往事。
万历十一年三月初二,皇帝下旨削夺张居正上柱国、太师的官衔和“文忠”的谥号。——要把居正打成“文奸”才罢休,这“文忠”当然不合适。此时距张居正死才七个月,而张家的灾难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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