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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不记得年龄,只知道是小时候罢了。
我不曾离开过我的乡村一一除却到外祖家去~一而对于自己的乡村又是这样的生疏,甚且有着几分恐怖。虽说只是一个村子吧,却有着三四里长的大街,漫说从我家所在的村西端到街东首去玩,那最热闹的街的中段,也不曾有过我的足迹,那时候我的世界是那样狭小而又那样广漠呀。
父亲在野外忙,母亲在家里忙,剩下的只有老祖母,她给我说故事,唱村歌,有时听着她的纺车声嗡嗡地响着,我便独自坐在一旁发呆。这样的,便是我的家了。
我也常到外面去玩,但总是自己一个。街上的孩子们都不和我一块游戏,即使为了凑人数而偶尔参加进去,不幸,我却每是作了某方面失败的原因,于是自己也觉得无趣了。起初是怕他们欺侮我,也许,欺侮了无能的孩子便不英雄吧,他们并不曾对我有什么欺侮,只是远离着我,然而这远离,就已经是向我欺侮了。时常,一个人踽踽地沿着墙角走回家去,“他们不和俺玩”,这样说着一头扑在了祖母的怀里,祖母摸着我的头顶,说,“好孩子,自己玩吧。”
虽然还是小孩子,寂寞的滋味是知道得很多了。到了成年的现在,也还是苦于寂寞,然而这寂寞已不是那寂寞,现在想起那孩子时代的寂寞,也觉得是颇可怀念的了。
父亲老是那以阴沉,那么严峻,仿佛历来就不曾看见过他有笑脸。母亲虽然是爱我——我心里如是想——但她从未背着父亲给我买过糖果,只说:“见人家买糖果就得走开。”虽然幼小,也颇知道母亲的用心了,见人家大人孩子围着敲糖锣的担子时,我便咽着唾沫,幽手幽脚地走开;后来,只要听到外面有糖锣声,便不再出门去了。
实际上说来,那时候也就只有祖母一个人是爱我的,她尽可能地安慰我,如用破纸糊了小风筝,用草叶作了小笛,用秫秸扎了车马之类,都很喜欢。某日,我刚从外边回家,她老远地用手招我,低声说,“来。”
我跑去了,“什么呢,奶奶?”我急喘地问。
“玩艺儿,孩子。”
说着,从针线筐里取出一包棉花,伸开看时,里面却是包着一只小麻雀。
我简直喜得雀跃了。
“哪来的麻雀呀,奶奶?”
“拾的,从檐下。八成是它妈妈从窝里带出来的。”
“怎么带到地下来?”
“傻孩子!大麻雀在窝里抱它,要到外面去给它打食,不料出窝时飞得太猛了,就把它带了出来,几乎把它摔死哩。”
我半信半疑地,心里有点黯然了,原是只不幸的小麻雀呀,然而我有了好玩具了。立刻从床下取出了小竹筐,里面铺了棉花,上面蒙了布片,这就是我的鸟笼了。饿了便喂它,我吻它那黄嘴角;不饿也喂它,它却不开口了。携了竹筐在院里走来走去,母亲见了说:“你可有了好玩物了!”
这时,我心里暗暗地想道:那些野孩子,要远离就远离了吧,今后我就不再出门了,反正家里有祖母,又有了这玩物,要它长大起来能飞的时候就更好了。
晌午,父亲从野外归来,照例,一见他便觉得不快,但,我又怎晓得养麻雀是不应当呢!
“什么?”父亲厉声问。
“麻_一雀一一。”我的头垂下了。
“拿过来!”话犹末了,小竹筐已被攫去了;不等我抬起头来,只听忽地一声,小竹筐已经飞上了屋顶。
我自然是哭了,哭也不敢高声,高声了不是就要挨打吗?当这些场合,母亲永远站在父亲一边,有时还说“狠打!狠打!”似乎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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