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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婆家带来的土蜂蜜装了两小罐子,和桌上各色瓶瓶罐罐码在一起。起初喝总是爱加在牛奶、燕麦片里,后单独投入纯水时,我犹以为误把朋友借的香水喷了进去——融融漾漾的花果香。又多喝了几回,才知道这蜂蜜本来就是这味儿,凝聚了各色花果的百花蜜,一股子自然天成的香水味儿。
我迟疑片刻,忽然醒悟了什么似的。一叶而之春,这土蜂蜜犹如这“一叶”,我感觉到了某种来自土地的召唤。我这一杯不知何地而出的水里溶着的蜂蜜,滴滴都是那些与世隔绝一般的蜜蜂从山里各色花儿中采着的,且不知那花儿又都是些什么花儿,只这一滴蜜里,就可窥见这自然风物里的妙味。
这醒悟又恰是太迟了。当我置身于那空山鸟语中之时,脑中何来那蜂子?看花非花,看水非水,思想游离,感叹着扑朔迷离的命运,灵感之源枯竭,对这人间草木,终究是个俗人。细思片刻,也不知自己何时成为了一个俗人,而更加可怕的事是当自己意识到自成年以来,过往的灵气都已随着日夜增叠而流逝。
曾忙碌于繁重学业之时,常感叹自身庸庸碌碌疲于大洪流之势,为着那并非情愿的事情而浪费着大好春色、青葱年华,怅惘苦痛,把僵硬的毫无柔情的自己都怪罪给了那学业,若是有了大把时间给自己支配该多么好!那得是诗酒趁年华,吟遍清词丽句、读尽佳书万本、踏穷山河湖川……
然而到了这时了,起初那些愿景都已烟消云散。我可将自身的痛苦怪罪于任何,说道那是因为寒冬、因为多长的肉、因为恼人的长发,但这痛苦依旧是不可消散的。到底我们所追逐的,都真的能使自身得到从一而终的幸福么?
十四五岁的时候,“吹灭读书灯,一身皆是月”,枕头边儿堆叠着厚厚砖头书,疲惫之余即关灯,拉开半壁的床帘,明月绰约可人,乳白皎皎,这轮月即是我们的理想,高悬着,遥不可及,却撒下清辉,触手可及。这光照在我这小人儿身上,照在空庭离人中,照在沙场枯骨上,照着我们这人类每一个夜晚愿意抬头的灵魂。时隔了许多年的我,甚少再有开窗迎明月了,合着疲倦孤寂的身子睡在格子间似的宿舍里,月光是那隔壁的姑娘;直至我某日夜里登上天台,见那月依旧沉默温柔,这周边的或是灯红酒绿或是湖光山色都被月光容纳着,湖边的芦苇、林荫道上的枯枝、天台上晾着的短裤袜子都有享受它的权利。
年少观月的我,期许着成长到一位青春正好的女子后,能够春风得意,满载着欢欣,多年后望着这月,定不会长吁短叹……我吟咏着抄写下的词曲,歌管声细细,一切童年时遗失的梦都会在梦幻一般的场景中得到弥补,我想我定不会再过着以抄书来打发寂寞的日子,我的岁月时光也绝不会如深院老尼般的枯寂……然而,这些年来似乎依旧没有什么长进。即使我劝服着自己,拿无数道理来撑腰,依旧不能避免一个事实,那就是孤独的如影随形。
我终于是承认这话了,即使我硬是昂着头。严歌苓说,人总是倾向于记录自己所痛苦的东西。我是昂着头故作的人,我是决计不肯承认自己的缺陷,也决计不肯放纵自己来任意矫情一回的,这样一来灵感也顿时,整日沉思着,是何事萦绕于怀无法解脱?然又不能直直面对,生生折腾自己,着实是自我受罪。
在我年幼之时,读书到“成年人的庸俗”,我打心眼儿里不会觉得自己“庸俗”,我自诩性格强硬,绝对不为金钱折腰,坚定于高远的理想和朴素的生活,就和诗一样。但是自我成年以后,发现自己根本不能照做幼时的标准,甚至倾向于一种混沌的愚蠢无知,更可怕的是我并不能时时意识到——周围人如此,那么我如此并不是什么错,简直是乌合之众。
如今许多想法竟不如幼时,想着是非常难为情的。幼时趋向于全封闭自己,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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